我仍然覺得那是我生命中所渡過最漫長的一日,依稀記得十月八日的九點搭上了飛機,二十多小時的旅程後,離十月九號還有五個多小時。

  那一天,我來到了美國。

  十月八號的前幾天,有點失魂,總以為那一天好像永遠都不會到來,卻又很明白它一天天在逼近,直到當天早上,我依然覺得它好遙遠。

  用這樣的心情環視了我的房間,我知道下次踏進它將會是很久很久以後,看了看放在桌上以及櫃子上的一些回憶,不知道下次再見到又會是什麼樣的心情,我抱了抱三隻狗狗,想著,其中兩隻也許是我們的最後一次見面了,看了看客廳,看了看廚房,然後離開家門。我沒有對我的家說再見,我正想到懷特,一隻老是咬我,我卻最喜歡的狗,三禮拜前才剛老死,心仍然很痛,有時候不想說再見,只是因為你真的還想再見。

  還在機場辦手續時,母親就哭了,畢竟像我這種回家像撿到的孩子,這次可不只是出門像丟掉而已。想安慰她,卻不知道能說些什麼,只好打著哈哈。

  通關以後,看著父親摟著母親慢慢離去的背影,才真的很難過。我沒有哭,但是我想到上次去大陸工作的情形,那一次被派到大陸準備待三個月,母親和她來送行,通關之後淚就不爭氣地自動滴下,這次她早已不在,再沒什麼讓我好哭泣了?還是變得堅強呢?我不知道。我打起精神,準備開始茫茫的旅程。

  大約三個小時後,到了東京,心情開始變得比較好了。東京機場真的很大,還有機場內的捷運,東看看後西看看,我真的開始覺得自己在觀光,大約就是那一刻開始,我慢慢發現自己又回到那對什麼事都好奇的年紀。

  東京飛亞特蘭大花了十幾個小時,現在回憶起來,那一趟飛行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餵豬。在飛機上實在沒什麼事好做,除了吃飯,就是等著吃飯。餐點多是西式日餐,我想是因為是日美航線的關係。我身邊坐著一位日本媽媽,她做的事情比我多一點,她點了好幾次酒來喝,然後就睡覺。是的,我幾乎沒有睡覺,雖然從小到大常常搭飛機,但飛這麼久可是頭一遭,心情上應該是不想把時間花在睡眠中,可是,實在沒什麼事情好做。

  飛機上有播電影,第一部是在台灣時一直想看的偷天換日(Italian Job),日文或英文發音,當然是沒有字幕,所以到最後還是沒有看懂在演什麼,我想我以後是沒辦法寫電影觀用報告了。第二部是艾迪墨菲的奶爸安親班(Daddy Day Care),因為興趣不高,加上第一部給我的打擊,於是有一段沒一段的看而已。不過第三部我看懂了!雖然裡面英國腔我沒一句聽懂,可是我真的知道在演什麼!好吧,這部是凸槌特派員(Johnny English)。

  有時候真的很無聊,我也會陷入沈思,容我跳過這一段,反正就是想些事情。

  天將明的時候,那顏色很美,天亮後沒多久,我們就進入了美國領空。接著我就一直盯著地面看。美國真是大啊,大到什麼人都看不到,常常就是一望無際的空地,再不然就是一棟小房子,旁邊是他們的田,不知道他們都吃些什麼。總之接下來的好幾個小時我沒看到幾棟房子,美國人想必都聚集在城市,未開發的土地量實在太可觀了。

  雖然我還要轉一次飛機,不過在亞特蘭大要先辦入境,然後再轉國內線,入境蠻順利的。亞特蘭大機場很漂亮,不過工作人員幾乎都是黑人,不知道為什麼。黑人也跟電視電影上一樣很喜歡講話和開玩笑。入境後我領了自己行李,準備找我的航空公司櫃臺辦理轉機,可是我只看到一個出口,我很擔心那會讓我出了機場,然後就進不來了。於是我就抬頭想看清楚每一個標示。這時一個黑人走到我面前,指著出口對我說:「Only way. On~~~ ly~~~ way~~~.」

  我在亞特蘭大機場晃蕩了非常久,真的是每件事物都好新鮮,直到最後半小時我才到候機區休息,並且和一對年紀很大的夫婦聊了起來,還蠻相談甚歡的。終於要登機了,老先生就緩慢地站起來朝登機門走去,我赫然發現他的椅子下留了一個箱子,趕忙拿出來對老婆婆說:「這是你們的嗎?」老婆婆一面感激我一面說著她老公腦袋不中用什麼的,接著我發現老婆婆把她的手提包留在椅子上就走了,我想他們這趟旅行本來應該有更多行李吧...

  最後一個多小時的國內線我完全睡死,實在太累了,醒來時天已黑。甘城機場比馬公機場還小的多,彷彿連個通關的門都沒有。然後看到一個黃種人,應該就是我朋友的小學同學的好心哥哥吧。我們領了行李之後就離開機場了,甚至沒有人確認那兩箱行李是不是我的。「如果我的行李被別人拿走誰要負責?」我一直問他,後來我才想到,其實這還不是我行李最嚴重的問題。我的行李從日本運到亞特蘭大後,因為沒有離開機場,所以沒有被檢查就直接轉送上國內線的小飛機,然後甘城小機場根本就沒人管行李怎樣。也就是說我的行李從到美國開始就連X光都沒有照過,就算我箱子裡全都是海洛因或是手榴彈,也沒有半個美國人知道。美國海關都是笨蛋嗎?我想起了雙子星大廈的那些人。

  晚上被送到另外一個好心人,就是我現在的房東,家裡睡覺,結束了這最長的一日。接下來的幾天像個鄉巴佬般地到處覺得稀奇而拍照。至於終於因為思念起什麼而每天不停地嘆息與哭泣,那是幾天之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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