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幾天,我一直住在好心人家的客廳,那真是個好地方,所以我後來又住了回來。

  開學那天,學校帶我們出去租房子,不過也只有我、一個法國少年和一個日本姊姊需要。我的同學有超過一半是韓國人,而韓國人在這的勢力相當龐大,如果你是韓國人,在來到美國前,應該就有人幫你搞定這邊的一切了。

  學校給我們一個單子,列出了一些公寓供我們選擇。看起來條件最好的是一棟女子公寓,什麼都有提供又便宜,客廳大又漂亮、還有壁爐,看起來也很乾淨。把日本姊姊送進去之後,我和法國少年不約而同地選了單子上最便宜的那間,叫做喬治亞海鷗的公寓。

  喬治亞海鷗的經理對我們說了很多很多話,我大多沒有聽懂,可能因為他講的是英文吧。總之就是他只剩下兩個房間,而其中一個他是不打算出租的,但是因為我們有兩個人,所以如果硬要租也是可以。一樓的那個房間看起來還不錯,至於二樓那間沒有要租的房間目前是個儲藏室,小而且潮濕,還堆滿了雜物,我看到法國少年皺起了眉頭。

  為了表現東方人的友善,我對他說我可以讓他住一樓那間,而經理則給我的儲藏室一個非常便宜的價碼。直到現在,我就只見過那位經理這麼一次,雖然他答應要幫我把儲藏室清成比較像房間的樣子,然而裡面堆的東西其實是我們自己搬出來的(我、接機的友人Y和客廳很大的友人C)。

  房間的味道很難聞,牆壁上敷滿了霉,因為陽光永遠照不進我的窗戶。床板在桌子的上面,就是像組合式的那種桌子,但其實只是兩塊木板架在牆上,一塊腰部那麼高,一塊在頭部那麼高。我把彈簧床墊放到床板(頭高的木板)上,然後爬上床,發現上面的牆壁也是綠綠毛毛的。或許我可以不靠牆壁睡,但是我又怕自己從沒有護欄的這頭摔下來,取捨之後,我決定睡地上。

  儲藏室的面積實在不容許我把床墊放在地上,所以我把一箱行李塞到衣櫥,另一箱塞到桌子(腰高的木板)底下,勉強把床墊放在地上,不過房門就只能打開三十度了。

  進駐之後的第一天晚上,才發現問題比想像中還要嚴重。因為這裡實在太潮濕了,我必須開空調來讓它乾燥,但是它竟然給我滴水,而且不偏不倚就滴在我的床頭小桌,然後濺到我臉上。我不願意把頭調到門那邊去睡,所以每天晚上就這樣讓水滴著我的臉,還好兩個禮拜之後大概就習慣了,只是個性好像越住越陰沈。

  後來,公寓裡所有其他人看到我的房間都大吃一驚,認為這種房間怎麼可以住人,有個美國人還送我一把刷子和一瓶除霉的噴劑,不過被我婉拒了。反正除了睡覺,我幾乎不待在我的房間裡,其實也沒法待,因為連張椅子都放不下。每天晚上我就在公寓的餐廳裡面唸書,等到想睡了再回房間去睡,一大早就爬起來,然後去學校。我盡力在縮短待在房間裡的時間,因為那種空氣吸多了對身體真不好,當然往好處想,每天我總是能比別人更能感覺那早晨空氣的清新。

  其實房間對我的影響實在不大,一面睡覺一面就把臉洗乾淨的體驗其實還蠻新鮮的,在餐廳唸書唸得不愉快才是我打算搬走的主因。美國的大學生實在是太痞了(其實以前在台灣我們好像也這樣),我很吃力地念著原文書,而他們在旁喝啤酒聊女人,笑著鬧著,真的很吵,而我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身為一個老外,我想我沒有立場請他們給我一點空間,可是他們似乎覺得我才是怪人一枚(如果有地方可以去,我需要坐在那邊唸書嗎? =.=)。

  某晚我照常在餐廳唸書,一個美國大學生走了過來對我說:「嘿!拜託!禮拜五晚上ㄟ!」那表情好像我做錯了什麼一樣。後來我才知道自己真的做錯了,大概在七零年代美國有一所大學要求學生們每個禮拜五晚上都要開讀書會,結果某一次的讀書會中,有個好像因為唸書而崩潰的學生帶了一把槍來亂射,就這樣死了七八個人,後來那個學校當然就把讀書會取消。可是事情還沒有完,之後他們只要有社團在禮拜五舉辦跟唸書有關的活動,在那個週末他們社團就會有人死掉,彷彿變成一個詛咒,後來越傳越開就變成了一種禁忌,因此禮拜五晚上,在美國是不可以唸書的。我是老外我當然不知道這種事,所以後來禮拜五晚上我也只好在客廳陪他們瞎聊。

  聊來聊去也不過就是那些。有一次一個痞子問法國少年覺得美國女孩怎樣。結果他說那天下午在路上走著,就有輛車停到他旁邊,車上兩個女孩把他叫住,並把她們的電話抄給他。然後大家就很高興地分享電話號碼,還說要為此開一個party,買很多啤酒來喝。之後只要有人進門,痞子就會把這件事告訴他,半個小時之後,已經變成只要有人進門,馬上對法國少年說「聽說你今天遇到兩個美女!」,八卦到極點。老實說,我覺得自己一點都搭不上腔,這才是我希望搬家的主因。

  我不好意思告訴喬治亞海鷗的幾個朋友我是因為需要空間唸書才打算離開,我用的理由當然是那個房間,他們甚至還願意與我分享他們的房間,盛情讓人感動,可是我覺得自己非走不可。

  客廳很大的友人C在十一月初結婚了(恭喜他!),搬去和老婆住在一起,打過商量之後,我接手他的宿舍,現在就住在這,總算是安靜了許多,但是書,好像反而越唸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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