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看了電視上的「女王的教室」,今天又看到新聞,什麼某老師把全班同學趕出教室,不知怎的,我就想起了我國中的導師。

  國中的時候,我們班是所謂的升學班。沒有什麼美術體育童軍課,這些時間一律用來考試,早自習也要考試,放學以後還要集體留在學校唸書。反正一天二十四小時,除了睡覺以外就是唸書考試,不管怎樣也要把你逼到一定能考上高中。

  我們的導師是一個教國文的女老師,個頭嬌小卻不怒而威,她平時的表情跟穿黑衣的天海祐希如出一轍,冷笑的時候更能叫你寒到骨子裡去。說真的,大家那時候都超級怕她,就算我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她也沒給我好臉色看過。

  也許我從一開始就被認定為頭痛人物,她剛帶我們班沒多久時,在台上發表學生一定要考上高中的大道理,說她這樣逼我們都是為我們好。然後她說,覺得自己不上高中也無所謂的,現在就可以離開,她保證不會再逼你。這個時候我就很小聲地對旁邊同學開玩笑地說了四個字:「蠢蠢欲動。」隨即發現她在講台上雙眼盯著我看:「蠢蠢欲動就動啊!」我才發現原來講台的收音這麼優。

  她沒有幽默感。至少,和我心裡認為的幽默感有很大的差距。

  我的確試過和她開玩笑。她每次要我們寫作文都限定字數,至少要寫到稿紙翻過來再 6 行。這對我這個作文白癡來說,難度相當高。我甚至曾經因為某天日記本的字數少了 11 行(對!日記也限字數!)被她罰做了 330 個伏地挺身。

  那次的作文題目是「水」,我大概寫了稿紙的四分之三就交卷了。她看了看,把稿紙還給我:「字不夠,補滿。」這時我就自以為幽默地對她說:「我已經沒辦法再灌『水』~~~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一直瞪著我,過了十秒,我輸了,把作文紙拿回去補滿。不過現在想想,一篇都已經做完結論的文章,我還能替它再加兩段,也是蠻神奇的一件事。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大事,發生在國二時的端午節。

  端午節的由來等我想到再補給各位,但無論如何,自古以來端午節就是一個家家戶戶都要大團圓,爸爸回家吃晚飯,連學生也不該到學校浪費時間唸書的重大節日。偏偏她要我們那天到學校考試,而且整天一小時考一科都已經排好了。

  我們不敢反抗,可是當天到了學校才發現整個學校只有我們一個班。也就是說,當全校其他的學生都在家裡歡喜地與家人共度偉大的端午節時,只有我們班,只有我們班在學校考試。

  那天早自習的考試科目是由我負責的,看著大伙在底下唉聲嘆氣,我手中這疊考卷實在不知道怎樣發下去,這時我忽然有了一個主意。那年正逢六四天安門事變幾週年紀念,我於是拿起粉筆,將「歷史的傷口」整首歌詞寫在黑板,然後帶全班一起唱。

  「我們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天,在普天同慶的端午節,我們被威權脅迫來到學校考試。我們永遠都記得,這歷史的傷口。」

  然後大家很歡樂地把考卷亂寫完,結束了早自習。

  第一節課,老師終於出現了。大家開始向她抱怨,為什麼其他班都沒有來考試,為什麼只有我們要犧牲假期?當抱怨不公平的聲浪越來越大,她妥協了。她在講台上冷冷地說,很好,為我們好,我們卻不感激,她何必那麼辛苦那麼累。然後她拿出一張紙,放在講桌上。

  「通通回家!」她說,「但是我知道有些人還是有上進心的,如果這些有上進心的同學還需要我的幫助,就在這張紙上簽名再離開。沒有簽名的,沒關係,我以後不會再管你!」

  話講成這樣,誰敢不簽啊 Orz 沒有人敢再說一句話,一個個在紙上簽名以後,拿起書包回家。

  回家的路上,我和同學甲討論剛剛發生的事情,我們一致認為,兩年來,從沒看過老師這麼恐怖。

  「還講那種話,」同學甲說,「誰敢不簽名。」
  「就是啊!」這時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不對!我忘記簽名了!」
  「幹!」同學甲也想起來,「我也忘記簽了!」

  我已經忘記我們兩個白目那時候為什麼忘記簽名就離開,總之我們真的就是忘了... Orz

  「怎麼辦!」他說,
  「回...」我提出唯一的解決方案,「回去簽啊......」

  我們又花了 15 分鐘走回學校,發現教室的門窗都被關起來了,正想著回來得太遲時,我們聽到教室裡發出聲音。

  我們那位嬌小而嚴肅的女老師,正把自己鎖在教室裡大哭大鬧,她把講桌和課桌椅一張張推倒,然後喊著「忘恩負義!」之類的成語。

  然後她發現了我們,馬上恢復了理智,但眼角淚痕卻還在。

  「你們回來幹什麼!」
  「我們...」我說,「我們剛剛忘記簽名了......」
  「簽什麼名!」她大吼,「羅溫德!你簽什麼名!不用唸書你最高興了啊!你早上不是還載歌載舞的嗎!」

  不知道她怎麼知道這回事的,我們楞在教室門口,然後她把門砰一聲關上,回教室裡繼續哭,我們只好離開。那時覺得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可能就是可以少考一點試罷了,但是沒想到她給我來陰的。我才剛回到家,就被我媽質問發生什麼事,原來我在回家的路上,她已經向我媽告過狀了。

  這件事在我被我媽拎到老師家親自道歉後落幕,從此之後我再也不敢造次。

  因為我最怕女生哭了。(謎之聲:胡扯!)

  最後我還是因為她的幫助而考上了高中,考前最後三個月的時候,她某天走到我旁邊對我說:「你是個人才,考上高中就可以不必唸書了。」那時候我蠢蠢的,沒想到就算沒考上也可以不用唸書。就為了「不必唸書」四個字,我拼上了公立高中,這都是她的功勞。

  所以,當然,我高中的成績一塌糊塗也都是她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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