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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怎麼算,這邊都只有一個外國人。

  是因為到了冬天公園,我才那麼容易回憶起破爛英文的往事;是因為到了冬天公園,我才深深體會為什麼學生顧問當時一直不想讓我入學(在此我就把當時私底下咒罵她的話通通收回吧)。

  當全班只有我的名字不太容易被老師正確唸出來開始,我知道這已經和班上還有一堆韓國人或南美洲人不一樣了。再怎麼算,這邊都只有一個外國人,而這個外國人從國中開始,英文就很差勁了。

  上課聽不懂,裝啞巴,回家還可以努力拼課本,可是如果分組作報告怎麼辦?第一個月的我就碰上這個難題,老師將全班分成八組,每一組可以自己決定這份報告的題目,唯一的條件是每個人都必須在台上參與。我必須承認我實在搞不懂跟我同組的這六個美國人,他們討論的結果是,我們將作關於「censorship」的報告。後來我在字典中查到,這個字是「分級制度」,我當場臉就綠一半,都說是自選題目了,你們還可以討論出這麼嚴肅的主題。

  「你們知道,美國不是我的祖國,美國的什麼鬼分級制度我根本就不懂,英文也不是我的母語,我能聽懂你們在說什麼就夠辛苦了,為了節省大家的時間,你們就不用聽我的意見了。」這大概就是我在小組討論中的第一句也是最後一句話。

  比起上課這種小事,生活中的處處難題就是大事了。由於英文不好,很多時候我都是靠看對方的肢體語言和表情來猜測他想說什麼,因此面對面的溝通對我來說是相當必要的。我從來沒有去過得來速,因為我擔心我會在那個擴音器前面說十分鐘的「Pardon?」而且在室內妳還可以用手指頭幫妳指著菜單「那個三號。」但我的美國人室友顯然不這麼認為,那天晚上我正要離家,

  「去哪?」室友說,

  「去買披薩。」我說,

  「這裡是美國,」室友說,「用電話叫他送來就好了...」

  「我沒有電話。」電話裡要我怎麼比手指頭呢?

  「用我的。」室友把他的手機拋給我,

  「外帶的話,」我得開始找其他藉口,「可能有優惠。」

  「打電話問就知道了啊...」我室友以前該不會也是辯論社的吧 = =0

  「你幫我打會不會比較快?」我說,

  「別逃避了,」室友說,「練習講英文吧!」

  結果那晚的披薩當然就送錯口味了,我也不太確定到底是誰的錯,可是室友卻很開心,

  「叫他們補一個對的來!」他一面吃我的披薩一面又把他的手機拋給我。

  不吃東西也還不算什麼,不能睡覺的問題就嚴重很多。我在冬天公園遇到的麻煩是,我的鄰居是個很窮困的傢伙,他窮困到連耳機都買不起,只能用喇叭來播放他喜歡的音樂。我第一次發現這個事實是在我進駐的第一週的禮拜五晚上,嚴格來說,那應該是禮拜六的凌晨。那晚我正準備入睡,卻發現整個房間在震動,而震源是我床頭的那一面牆,那時我才知道隔著那面牆是一位喜歡重金屬音樂的窮困鄰居。

  我知道我不能一直坐在那邊同情下去,因為七個小時之後我還有一個考試。我把自己的頭尾調換卻無法阻止整個房間的震動(廢話)。我不太確定如果跑去敲鄰居的門,憑我的破英文到底能不能說服他存錢買個便宜的耳機,其實我內心深處卻更擔心自己敲了門之後額頭會吃一粒子彈(誰知道美國人到底會怎麼對待英文不好的訪客)。在室友告訴我關於美國禮拜五晚上不聽重金屬音樂就會有人出事的詭異傳說(想知道的寄信給我)之後,我決定自行解決。

  我摸索了整個房間,找到了一個對貝斯震動感應最少的地方,決定睡在那裡。那裡,是我的衣櫥。然而我的衣櫥沒有大到可以睡進一個人,於是那晚,我的頭睡在衣櫥裡,身體的其他部分在衣櫥外,總算是睡著了。

  接著鄰居聽音樂的時間是星期一的凌晨四點,星期二的下午三點,星期三的......

  我想,等我的英文再好一點,總有一天我會去敲他的門,對他表示我的憐憫地。

  當妳終於發現我其實一直在逃避用英文對話的時候,我想說,與其妳真的不知道怎樣表達比較好的時候,妳不如閉嘴。在那次我終於被迫進行英文溝通而搞砸之後,我領悟了這項真理。

  「這裡的速限是七十,」追了我一陣終於追到我的女警很凶悍地說,「你剛剛開到八十五了,為什麼要開這麼快?」

  「快?這叫快?」我盡力用僅有的字彙拼湊出我能脫口的答案,「我開到一百的時候,妳在哪裡?」

  那是我這輩子第一張罰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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